我从未见过像小和尚那般奇怪的男子。
他不似我那些恩客,挥掷千金只为博取美人一笑。
也不像那些将妻女卖入青楼的畜生,只为多换几文酒钱。
他日日布粥施药,分文不取。
街巷里的人都敬称他一声渡难师父。
我却偏不叫他的法号,只使着坏心眼唤他俗名。
“林温言…真是个好听的名字。”
我凑近他,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和草药清气,
“听人说,救命之恩,当以身相许。”
“当和尚有什么趣?哎,你不如还俗,我嫁给你可好?”
他顿时耳根通红,连连后退,合掌念着阿弥陀佛。
“小僧此生已许佛门,下山入世,是为救渡世人。”
我撇撇嘴,心下不以为然。
这世道早已从根子里烂透了,岂是他一个小和尚能救得的?
在风月场中这些年,我学会的唯有弱肉强食,尔虞我诈。
但凡露出一丝心软同情,下一秒便会被虎视眈眈的他人拆骨入腹。
可每当炊烟袅袅,粥香弥漫。
那些被世道逼至绝境的人们,脸上露出久违的真心实意的笑容,
说着多谢渡难小师父时,
那般平静温暖的时光,竟让我也生出几分恍惚的奢望。
或许,他真得能做到呢?
身旁的萧栖玄翻了个身,手臂沉沉揽过我,将我从回忆里拽出。
我骤然回神,眼底最后一点温度褪尽,只余一片晦暗的冰凉。
小和尚,可你还是输了。
你死的时候,那些你曾亲手救下,给予温饱的人们,还在拍手称快呢。
入宫一月整,我终于见到了皇后。
这一个月,萧栖玄夜夜宿在我宫中。
他今日刚因急务离宫,我便被强行请去了翊坤宫。
皇后是镇国大将军的嫡女,萧栖玄能顺利登基,离不开他这位岳丈的鼎力支持。
据说二人是在宫宴上一见钟情。
在我入宫之前,帝后情深,也是一段佳话。
皇后端坐主位,两侧嫔妃齐聚。
一道道目光像针一样刺在我身上。
她们窃窃私语,目光在我和皇后的脸上来回逡巡。
“她长得果然和皇后娘娘很像呢!”
“我怎么倒觉得,是皇后娘娘像了她?”
皇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,迟迟不叫我起身。
我索性自己站了起来。
“放肆!”
皇后厉声道,“一点规矩都不懂,本宫准你起来了吗?”
我漫不经心地抚了抚衣袖,
“是皇上恩准臣妾不必学那些规矩。他说,就喜欢臣妾这般大胆的模样。”
皇后气急,一时失态,脱口而出,
“你算个什么东西?谁不知你是青楼里出来的娼妇!”
“不过披了张费家远亲的皮就真当自己是千金小姐了?骨子里还是个人尽可夫的贱胚子!”
殿内死寂,落针可闻。
皇后话音刚落的瞬间,她自己脸色也白了三分,深知失言。
我却笑了,声音清晰,丝毫不见羞愧,
“皇后娘娘说得对,臣妾确实是娼女。”
目光扫过在场每一张鄙夷的脸,我慢条斯理地继续,
“可你们这一个个,金尊玉贵,不也得同臣妾一样,卖着皮肉身子伺候陛下吗?”
“谁又比谁高贵呢?”
我最终看向皇后,唇角弯起最刺眼的弧度,“至于皇后娘娘您,不过也就是,价码高些的那个罢了。”